一个月超3万人逃离首都，现实版“疯狂的麦克斯”！

据新华社报道，近期，海地局势持续紧张，在海地中国公民和机构安全面临威胁。北京时间3月22日，24名有意愿撤离的中国公民已从海地安全撤至多米尼加。

今年2月29日以来，海地多个黑帮组织袭击首都太子港的公共设施，要求总理阿里埃尔·亨利（Ariel Henry）下台。3月11日晚，亨利宣布海地政府将在过渡总统委员会成立后辞职。

2024年3月21日，在海地首都太子港街头，人们俯身奔跑躲避流弹。新华社/路透

3月21日，海地过渡总统委员会名单出炉。然而没过几天，一位过渡总统委员会成员辞职、首次工作会议未取得任何进展，曙光还未到来就似已熄灭。

这个首都八成区域被黑帮控制的“地狱国家”到底会走向何方？又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

文 | 王植樱 瞭望智库驻墨西哥城研究员

陈昊佺 瞭望智库驻巴拿马城研究员

编辑 | 蒲海燕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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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版《疯狂的麦克斯》

尘土飞扬、废墟遍布、战火燃烧，电影《疯狂的麦克斯》中所描绘的末日浩劫后的世界，似乎在加勒比国家海地成为了现实。黑帮组织与国家警察冲突不断、每天都在街上发现数具尸体、近半数人口面临饥饿威胁，甚至联合国官员都忍不住感叹：“这是海地几十年来最糟糕的情况。”

2021年7月7日，在海地太子港，一名士兵在时任海地总统莫伊兹的住所旁执勤。新华社发（库坦摄）

2021年7月，海地时任总统若弗内尔·莫伊兹（Jovenel Moise）遇刺身亡，留下权力真空，海地陷入严重的政治、经济和灾害危机。与此同时，黑帮活动愈发猖獗，恶性犯罪激增。遇刺前，莫伊兹曾任命亨利为总理，亨利在2022年12月与部分党派和民间团体达成国家政治过渡协议，计划于2023年举行大选，2024年2月向民选政府移交权力。

然而，今年2月28日，亨利却表态要将大选推迟到2025年8月。此言一出，海地黑帮立即在首都太子港掀起腥风血雨，他们在太子港袭击警察局、监狱和国际机场等公共设施，并强烈要求亨利下台。

据海地媒体报道，黑帮的袭击造成警察和监狱工作人员伤亡，数千名囚犯趁机逃脱。联合国海地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员乌尔丽卡·理查森(Ulrika Richardson) 3月21日表示，自2月29日海地爆发新一轮暴力事件以来，超过2500人被杀死、绑架或受伤，同时，海地性暴力十分猖獗，对妇女滥用酷刑、实施轮奸的事情时有发生。联合国信息显示，随着太子港被装备精良的黑帮组织占领并引发政治混乱，3月已有超过3.3万人逃离太子港。

2024年3月21日，在位于海地首都太子港的多米尼加共和国使馆，一架直升机准备撤离人员。新华社/美联

随着治安形势持续恶化，西方多国和联合国也纷纷宣布撤离外交人员和非必要工作人员。3月11日，加勒比共同体（加共体）在牙买加首都金斯敦举行紧急会议，相关国家代表共同讨论海地局势，以寻求尽快帮助海地恢复安全秩序并向当地居民提供紧急人道主义援助。

会后，加共体在其官网宣布将致力于海地过渡性治理安排、成立过渡总统委员会。海地总理亨利也在11日晚宣布，海地政府将在过渡总统委员会成立、临时总理被任命后辞职，新政府上台前由现政府暂时代管国家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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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解局方案有哪些？

3月21日，据海地媒体报道，当天海地过渡总统委员会名单出炉，委员会由7名投票成员和2名无投票权观察员组成，其中投票成员主要为海地各政党代表，观察员则在民间组织和宗教界人士中产生。当天，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对海地过渡总统委员会名单出炉表示欢迎，认为这是推动海地复杂政治进程的必要步骤。

根据加共体3月11日公布的过渡总统委员会细则，委员会将在过渡期间行使特定总统权力，直至民选政府成立。委员会同时拥有立法机构和行政机构权力，既可任命临时总理、内阁成员等过渡政府重要人员，又可签署法令、筹备大选、行使外交权。

但过渡总统委员会真的能起作用吗？

3月24日，据海地媒体报道，过渡总统委员会第一次工作会议并未取得任何进展，历史承诺和RED/EDE联盟（la coalición RED/EDE y Compromis Historique）代表多米尼克·迪普伊（Dominique Dupuy）更是宣布辞去委员会职务。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所助理研究员赵重阳认为，政治困境是海地的常态，过渡总统委员会将面临很多挑战，运作起来难以顺畅。

此外，实力反对派被排除在过渡总统委员会外，恐难以服众。根据加共体公布的委员会细则，曾被判刑、正被联合国制裁、有意愿参加下届大选和反对联合国多国安全支助团的人员被禁止参加委员会。此举显然是为了把当下海地乱局中的两名实力反对派排除在外：2022年起被联合国制裁的帮派联盟头目吉米·舍里齐耶（Jimmy Chérizier，绰号“烧烤”）；以及曾在美国服刑、2023年返回后宣布将参选总统的准军事组织领袖盖伊·菲利普（Guy Philippe）。

“烧烤”是海地此次反政府袭击的核心人物，他成功拉拢太子港各帮派共同向总理亨利发难。“烧烤”现年48岁，曾是海地国家警察，在因涉嫌犯罪被开除后于2020年成立G9黑帮组织，即由9个帮派组成的联盟。有媒体指出，该联盟是前总统莫伊兹的黑手套，替其秘密镇压反对派。

另一名实力反对派盖伊·菲利普也曾是海地国家警察，他在2000年因涉嫌政变被解职后逃到多米尼加组建准军事组织，并于2004年带领部队返回海地，成功推翻时任总统阿里斯蒂德。2017年，他在当选参议员后被捕并被引渡至美国服刑，去年11月刑满释放后被美遣返海地。

除了过渡总统委员会之外，多国安全支助团的进展也备受舆论关注。

美国自2023年开始推销“海地多国安全支助团”，并积极与非洲联盟、加共体等地区组织商讨应对措施，意图打着联合国旗号资助盟友进驻海地。

去年9月，在非洲联盟支持下，肯尼亚答应派遣一千名警察，并领导由牙买加、巴哈马、安提瓜和巴布达等国部队组成的支助团进驻海地，美国承诺将资助1亿美元，随后在10月支助团获得联合国安理会授权。

但肯尼亚政府至今仍未履行派驻承诺，一方面它遭遇国内压力，社会指责政府罔顾警察安危，肯尼亚高等法院还一度裁定政府决定违宪；另一方面肯尼亚政府也在不停抬价，它曾称一千名警察在海地驻扎一年需要花费6亿美元，在收到足够资助前将不会派遣警察。

亨利2024年3月1日在肯尼亚内罗毕出席活动的资料照片。新华社/美联

亨利辞职前曾与肯尼亚总统威廉·萨莫伊·鲁托（William Samoei Ruto）签订互惠协议，在亨利宣布辞职当天，美国宣布额外向支助团资助2亿美元，但肯政府后又改称在海地新政府就位前不会派遣警察。联合国多国安全支助团进驻海地陷入僵局。

赵重阳介绍，上世纪90年代以来，联合国曾多次向海地派驻各种名目的支助团或特派团，但一直起效甚微，只能帮助海地维持最低限度运转，避免产生大规模人道主义危机。过渡总统委员会和联合国多国安全支助团这两项关键应对措施都难以真正解决问题，海地缺乏主导性的政治力量，各个政治力量难以达成共识，外部干涉很难根本性改变问题，海地的出路在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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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派政府会出现吗？

加共体提出的过渡治理方案激怒了“烧烤”和菲利普。3月14日，“烧烤”在社交媒体上威胁海地政客不得参加过渡总统委员会，否则将伤害他们的家人；此前，他曾说过已做好与联合国多国安全支助团战斗到底的准备。菲利普也表示明确反对这一过渡方案，称加共体与海地腐败政客同流合污。分析人士认为，在当前海地乱局中，帮派政府不无可能。

2024年3月21日，在海地首都太子港，警察持枪在街头巡逻。新华社/路透

此次海地危机中，美国既扮演“外援金主”鼓动相关国家派遣部队，又自居“协调中介”积极干涉政治。其背后原因一是拜登政府希望控制海地移民危机，避免共和党在大选年借题发挥；二是美借机扩大自身在非盟、加共体等区域组织、以及在中美洲地区的影响力。

海地局势动荡对美国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移民危机，干预海地局势对美国具有重要的国内意义。美国边防巡逻队称，2020年10月至2023年5月间，巡逻队在南方国界遇到过近15万人次的海地非法移民。海地移民危机成为了拜登政府在大选年的软肋。共和党政客多次炒作海地难民潮，声称非法移民猖獗是因为联邦政府拒绝执行移民法。

分析人士指出，面对海地局势，美方目标是在海地建立相对稳定的政权，起码在大选年内减少海地移民危机对美国本土的影响；而“烧烤”领导的帮派势力目标则是控制海地政权，建立由帮派主导的海地新政府，双方目标并非南辕北辙。尽管“烧烤”多次称美国为海地的“名义友邦”，但遇刺前总统莫伊兹作为“烧烤”曾经的靠山，任内就和美国保持着较好关系。“烧烤”被认为继承了莫伊兹部分政治遗产，不排除他转向亲美立场的可能。

近年来“烧烤”也多次接受欧美媒体采访，试图改变自己“黑老大”的形象。他经常自比切·格瓦拉等拉美革命英雄，称自己是在领导海地底层人民反抗传统政治精英，追求建立独立自主的国家，由此改变民众生活。帮派领袖摇身一变成为合法政客在海地也早有先例，菲利普在领导准军事组织政变后就曾出任参议员，一度还要角逐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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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太多，插手太深”

海地位于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区，是哥伦布于1492年发现的第一批岛屿之一，国土面积约2.8万平方公里，现有人口近1200万。

这是2021年10月23日航拍的海地太子港一处市场。新华社/法新

17世纪后期，法国殖民者在海地建立殖民地，并大规模种植甘蔗，引入非洲奴隶从事劳动。18世纪末，海地爆发奴隶起义，1804年，海地成功取得独立，成为第一个摆脱欧洲殖民获得独立的拉美国家，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由黑人奴隶推翻殖民统治的国家。

然而海地的历史可谓“出道即巅峰”，独立后的海地政权不断更迭，经历了多次军事政变和独裁统治，导致政治动荡和经济困境。赵重阳认为，海地独立之后一直没得到发展机会，没有形成适合自身的国家制度和发展模式。2010年，海地还遭遇了毁灭性的地震，造成数十万人死亡和大规模破坏，加剧了该国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政治动荡，经济落后，腐败、犯罪和自然灾害频发，海地身上的包袱可谓“buff叠满”。2月29日以来的黑帮袭击更是海地近年安全形势螺旋式下降的缩影。据联合国统计，仅太子港内就有约300个黑帮组织，控制了首都八成区域，2023年海地有约8400人死于黑帮暴力事件，比2022年增加一倍多。

拉美社报道指出，从美国来的大量毒品和武器加剧了海地的暴力活动。联合国毒品和犯罪事务办公室发布的报告显示，大量狙击步枪、突击步枪、机枪等武器从美国佛罗里达州等地走私至海地，落入当地黑帮手中，海地成为美国武器和毒品的“集散地”。

极端贫困也成为滋生黑帮暴力的温床。海地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据统计，海地目前有约550万人需要人道主义援助，90%人口面临贫困问题。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23年海地63%的人口每日收入不足3.65美元。

赵重阳说，政治动荡是造成海地深陷混乱的重要原因，但海地的混乱局势也与美国长期以来的干涉密不可分。

美国在历史上曾出兵占领海地、扶持独裁政府和发动军事干预。1915年，出于担心在加勒比海地区的利益，美国政府对海地进行了军事干预，并实施了长达近20年的占领统治。据统计，过去108年来，美军及其代理势力至少41次以“维护和平、政治稳定和人权”为由出兵海地。

海地记者莫妮克·莱斯卡对媒体表示，当前海地的混乱很大一部分是由美国的所作所为造成，“美国长期以来干预太多，插手太深”。

美国前驻海地大使詹姆斯·福利近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海地当前局势动荡与美方的干涉脱不了干系，拜登政府对海地的政策“将事情搞得一团糟，这正是我们种下的恶果”。